小猪的故事

●［罗马尼亚］克里昂迦

据说从前有一个老头儿和一个老婆婆。老头儿一百岁，老婆婆九十岁，两个人都和冬天一样苍白、一样忧郁，因为他们一个孩子也没有。天知道他们多么想望至少有一个孩子呀。在那些漫长的白日和黑夜里，他们是孤独的、总是孤独的，使得他们成夭互相诉说孤寂的心情。这还不算，他们的生活还非常拮据：一间破烂的茅屋，床上盖着的几块破布，这就是他们的全部财产。最近他们更加感到十分烦恼，因为谁也不来串门，倒像这两个可怜的人家里有瘟神似的！

有一天，老婆婆深深地叹息着跟老头说：“咱们真可怜！当家的，咱们真可怜！咱们俩这辈子居然还没有当上爸爸和妈妈，难道这样活下去不可惜吗？没有孩子，就没有希望！”

“是呀，我的好太大，可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这是老天爷的意思！”

“不错，老头儿，不过你知道昨天晚上我想了些什么吗？”

“老伴儿，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好吧，是这么回事：明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你就起床，一直往前走，把碰到的第一样动物放在背包里，带回来给我，不管是人也好，蛇也好，别的牲畜也好。咱们要尽一切力量来抚养他，将来他就是咱们的孩子。”

老头儿也感到很孤独，很想有孩子，第二天一早他就起身了，拿了背包，按照老婆婆教给他的那样去办了……他沿着山谷走，走到一个池塘跟前。他看见池塘里有一只母猪和十二只小猪在污泥当中打滚，晒太阳。母猪一看见老头儿走过来，就叫了起来，飞快地逃跑了，小猪跟着它也都跑了。只有一只，就是最瘦最脏、鼻涕流得最多的那只，陷在泥浆里出不来了，只得留在那儿。

老头儿马上抓住它，不管它浑身都是泥浆和垃圾，就把它往口袋里一塞，带回家去。

“谢谢老天爷帮助我，给我可怜的老伴儿带个安慰回来－…谁知道呢？……也许这就是老夭爷自己——但愿不是魔鬼——叫她起了这种古怪的念头吧”“

一到家，他就跟老婆婆说：“瞧，我给你带回来的宝贝！老天爷保佑他长命百岁！一个出色的小男孩：美丽的眼睛，长长的鬃睫毛，总之，可爱极了！而且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像得就跟两滴水似的。来吧，烧点热水，替他洗个澡，好好照顾他，你看，他有点脏，这可爱的小东西！”

“喂，老头儿，别开玩笑了！他和我们一样是上帝的造物，这可怜的东西甚至比我们更清白无罪哪！”

她马上像一个少女一样机灵，很快就把洗澡水烧热了，准备好洗澡用的东西。她对收生婆这一行非常内行，拎起小猪，给他洗澡，用油蜡把他的关节都擦到了，揪住他的鼻尖，重重地亲他几嘴，好让她的小宝贝碰不上瘟神，后来替他又梳又刷的，不到几天就把他的污垢全给洗干净了。小猪拼命吃糠、面包皮和垃圾，吃得体重也增加了，个儿也长大了，叫人看着很高兴。……老婆婆呢？她有这样一个孩子是再高兴不过的了，长得好，讨人喜欢，跟一 只南瓜似的又肥又丰满！就算每个人都说他长得又丑又蠢，她也不会信你半句；世界上就没有比她的孩子更漂亮的了。只有一件事使老大太伤心：那就是他们的小宝贝不会叫爸爸，妈妈。

有一天，老头儿准备要上市场去采办些东西，这时候妻子跟他说：“别忘了给小乖乖带点豆角回来，他准要呢，可怜的宝贝！”

“好吧，老婆婆！”老头儿回答说。可是心想：但愿这臭猪得了瘟疫才好呢！我太听话了，给这个东西吃糖果，还不如让我们自己吃些面包和盐好。如果我总得听老大婆的话，那我不如一走了之。

于是老头进城去了，买了一些东西。他回来的时候，妻子和往常一样问他：“喂，老头儿，城里在谈些什么？”

“我怎么知道，老婆子？反正是坏消息：皇帝要嫁女儿了。”

“你管这个叫坏消息？”

“别忙，还没完呢。我听到些叫你毛骨惊然的事情呢。我要跟你说了，你准会起鸡皮疙瘩。”

“天哪，这又为什么呢？”

“我来告诉你吧，老婆子。皇帝派钦差到世界各地去宣布：谁能从自己家到皇宫之间的道上造一座金桥，他就把女儿嫁给他，并且把帝国分一半给他。这座桥必须用宝石砌成，两旁有各种各样的树，树上有旁的地方没有的鸟唱歌。不过凡是敢来应征而又不能把桥造好的人，一律斩首。据说已经有一群年轻的王子从世界各地来应征了，可是谁也没把这座桥造好。于是皇帝毫不犹豫就按照他的决定，叫人把他们全部砍了头。谁都为他们洒下了同情的眼泪。老婆子，你倒说说看，难道这是好消息吗？据说皇帝自己也愁病了。”

“喔！这个，我的当家的……皇帝病就病吧，反正咱们老百姓身体健康就得了。不过说到这些年轻的王子，那可是另一回事了；我心里可怪难受的，特别是当我想起他们的母亲的时候，她们真要痛心死了。幸亏我们这位不会说话，也永远不会想去做这种傻事。”

“我赞成你的话，老婆子，我赞成你的话，不过要是有一个儿子会造桥能把皇帝的女儿娶来，倒也挺不错。我们就一辈子不再受穷了，再说，想想他会得到多大光荣啊－…”

当两个老人这么闲聊的时候，小猪默不作声地呆在灶下的猪窝里，鼻子朝着天。他两眼盯着他们俩人。听他们谈话，不时喃喃自语一阵。后来，突然有一个声音从炉灶中发出来，说：“爸爸，妈妈，桥吗？我能修！”老婆婆听见这话，高兴得晕过去了。老头儿呢，他认为是魔鬼在作怪，害怕得浑身发抖，惊惶地在茅屋里四下张望，要看看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可是，他一个人也没看见，所以胆子又大了些。这时小猪又喊叫了起来：“爸爸，别害怕，是我……把妈妈弄醒了，你就上皇帝那里去，告诉他我能把桥修好。”

老头结结巴巴地回答说：“不过……我的孩子，你做得到吗？”

“放心吧，爸爸，交给我好了……只管把我的要求去跟皇帝讲好了。”

老婆婆清醒过来了，拥抱着她的孩子，跟他说：“我的心肝，别为了这些个事拿你的脑袋去冒险。别把我们抛下，我们老了呀，我们太孤独了；你会叫我们心碎，叫我们无依无靠的。”

“一点不要害怕，我亲爱的妈妈，你还要活许多年呢，你会看到我有多大能耐。”

这时候，老头儿没什么话可说了，仔细地梳梳胡子，带着他上了岁数以后才用的那根手杖，就出门踏上到皇宫去的大路。一进了城，他毫无顾忌地径直向皇帝的朝廷走去，一个守卫的兵士看见了他，就问：“喂，者头儿！你上这里来干什么呀？”

“我吗？我想跟皇上说话。我儿子愿意替他造桥。”

这个兵士对于这件事已经接到了命令，所以马上就把老头儿领到皇帝面前去了。皇帝看见他就问：“你找我干什么，老头儿？”

“英明睿智威震四海的陛下，愿您万寿无疆！我儿子听说您陛下要招驸马，就叫我来禀告陛下，他说他可以为您把桥修好。”

“要是他真有本事修好，就让他修吧，我的女儿和我皇室的一半就归他。要不然……不过另外那些求婚的结果如何？你一定也听说了，他们的出身比你好得多呢！如果你觉得行的话，就去找你的儿子。不然，你走你的，别再想吃天鹅肉了。”

老头儿听见皇帝亲口说了这番话，一躬到地，就回家去找儿子了。一回到家，就把皇帝说的话全都说给儿子听。小猪乐疯了，在小屋里玩了起来，在床底下跳了一圈，鼻子碰了几个罐子，说道：“爸爸，我们快走吧，我亲爱的爸爸！我要皇帝见见我！”

老太太这时哭了起来，呜咽道：“夭哪！世界上的幸福就此永远离开我了！我居然还费了那么大的劲来抚养他，这么细心地照顾他……而现在我就要失去他了。”后来，她哭的时间太长久，也太痛心了，几乎晕了过去。

老头儿却一句话也不说。戴上皮帽子，把它压在耳朵上，拿了手杖，跨出门槛，一面说：“来吧，小子，咱们给你妈妈找个儿媳妇去！”

小猪乐疯了，乱蹦了几下，这才跟着老头儿走了，一面喃喃自语着，一面左边嗅嗅，右边嗅嗅，真是不失猪的本性。

他们一到皇宫门前，那些卫兵见了就哈哈大笑。

“老头儿，你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东西啦？”其中一个问。

“怎么着，这是我的儿子，他要给皇帝修桥。”

“啊呀，老头儿！”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卫兵说，“你是疯了，还是不想活了？”

“唉！木己成舟了，反正人只死一回。”

“你呀，老头儿，你干吗非得上老虎头上去拍苍蝇！”卫兵说。

“反正跟你们不相干，”老头儿回答说，“闭上嘴吧，向皇上去说我们来了。”

卫兵们耸着肩膀，你看我，我看你，惊讶了半天……然后他们当中有一个就跑去把新的应征者，老头和他的小猪来到的消息报告皇上……皇帝就马上命令粑他们叫进来。老头儿一进门，深深地鞠一躬，毕恭毕敬地待在门旁边。可是那只小猪呢？无拘无束地在地毯上走着，在客厅里到处乱嗅。

这时候，皇帝眼看着这种无礼的举动，实在又想笑，又感到万分恼怒，就说：“喂，老头儿，上次你来的时候，我看你好像蛮有理智的，可是现在像完全失去理智似的——你带着一口猪来：我倒很想听听你为什么偏偏选中我来做你开玩笑的对象！”

“上帝保佑我！至高的皇上！我这个可怜的白发老人怎么会想出这等事呢？他是我的儿子，上回就是他叫我上陛下这里来的，我也已经跟陛下说起过他，要是陛下还记得的话，”

“那么，替我造桥的就是他吗？”

“陛下，只要上帝愿意，小的希望他能把桥修好。”

“去你的吧，带着你的猪，马上给我滚出去！到明天早上要是桥还没有造好，你就脑袋落地，懂吗？”

“上帝是伟大和慈悲的，威震四海的皇上，您别生气，不过要是事情如陛下所愿办妥了，那我求陛下把美丽的公主送到我们家来。”

他一边说一边又照例深深地鞠了一躬，带着小猪回家去了，后面跟着几个兵，皇帝命令他们监视到第二天，为的是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在宫殿里和其他别的地方到处都为这件奇事而议论纷纷。人人都在嘲笑这种史无前例的狂妄态度。

但是黄昏时分，老头儿和小猪回到家里，老婆婆吓得浑身发抖。她呻吟着：“我的上帝，我的当家的，咱们多可怜呀！你招来了什么灾难呀！好像我需要这些兵似的！”

“你还好意思抱怨吗？这都怪你不好呀！我听了你疯疯癫癫的想法，翻川越岭地替你去寻找一个所谓孩子。而现在我可糟了！难道是我把这些兵找来的吗？是他们把我押回来的。至少我这可怜的脑袋，到明天早上很可能就得搬家了。”

小猪倒满不在乎。他在房间里来回走着，这里乱找找，那里乱弄弄的。两个老人又吵了一通，后来，累了，尽管满肚子心事，还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睡着了。

小猪这时爬上面包柜，把那用猪尿泡糊的窗户撕破了一块，用鼻孔呼起气来；两股火焰立刻从老头的小屋里冲了出去，现在不再是一间小屋子，一直伸展到皇宫。于是桥和桥上所有附属的东西都在一眨眼间造好了。老头儿的小屋子呢？已经变成一所宫殿，比皇帝自己的还要华丽得多。

老头儿和老婆婆忽然醒来了，身上穿着紫色的皇袍，在他们的官殿里满是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小猪呢？从此就在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毯上嬉戏打滚。

消息像一串火药似的传开了，皇帝和大臣们看见了这个奇迹，都吓得起了鸡皮疙瘩。皇帝怕自己遭殃，就开会商量，忍痛把女儿嫁给老头儿的儿子；事情一决定，她就要马上去会见未婚夫，因为皇帝尽管是皇帝，可是现在因为怕这样一个主人不好惹，也只能服从了。

婚礼没有举行，这是当然的。公主一到未婚夫家，就觉得宫殿和公公婆婆都很好，不过当她看到自己未来的配偶时，她发愣了！她一会儿就冷静下来，耸耸肩膀，自言自语他说：“话说回来，假使这是上帝的意旨，或是我父母的意旨，那就算了！”于是她就去干自己的事了。

白天，小猪按照习惯满处玩呀，打滚呀，不过到了晚上，上了床就脱下自己的猪皮，变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王子。他的妻子很快就习惯了，渐渐 地发现他没有头几天那样丑了。

过了一两个星期，年轻的公主很想去见见自己的双亲，她就上他们家去了，不过是自个儿去的，因为她不能和丈夫很体面地在一起露面。她的父母看见她时，高兴得了不得，要详细地知道关于她的家务和她丈夫的事。皇帝马上就劝告她：“我亲爱的孩子，不要打什么主意了，因为你会碰到很大的灾难的。这个人——或者爱叫他什么就是什么吧——一定很有能耐。

既然他能做成一件超人的事，这里一定有秘密，我们是没法懂的０

听完这些话，皇后和她的女儿就到花园里去散步了。母亲利用这机会给她女儿出了一些完全不同的主意。

“我亲爱的小宝贝，你如果永远不能和丈夫一起出面见人的话，你过的将是什么生活呢？听我的劝告吧：把壁炉里的火总是生得旺旺的，等你丈夫睡着了，就把他的猪皮丢在人里，把它烧掉；从此你就可以永远摆脱它了。”

“亲爱的妈妈，你说得多有道理呀；居然我连想也没想到！”

少女一回家就叫人在壁炉里生上旺火，等她丈夫睡着了，就拿起猪皮扔到火焰里去。猪毛爆了起来，猪皮皱缩起来，一会儿就只剩下一点焦皮和灰了。皇宫里立刻臭气难闻，把那年轻人都给弄醒了，他跳下床，向炭火痛苦地瞧了半夭。看到这件不幸的灾祸，他不自由主地掉下了几滴眼泪，“跟他妻子说：”天啊，轻率的女人，你干了什么呀？这要是别人叫你这样做的，你就做错了；要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那你一定会后悔的０

突然她觉得她的身子好像夹在一个铁钳子里似的，这时她的丈夫跟她说：“只有当我用右手碰你身子的时候，这铁圈才会断开，你怀在身子里的孩子才能生下来。你听了别人的话，结果使我们，两位可怜的老年人，你和我全都遭殃了。如果你一旦需要我的时候。记着我叫查尔蒙王子，你就上昂桑修道院来找我。”

他刚说完这些话，就刮起了一阵狂风。王子被卷进旋风里，送上天空，不留一丝形迹就消失了。这时，华丽的桥四分五裂了，谁也不知怎么就消失了，而老年人和媳妇住的那座宫殿和所有的财宝一起消失了，恢复成老头儿以前的那间破茅屋。两位老人看到他们遭遇到的不幸和他们媳妇的悲惨情景，就无情地责备她，含着眼泪严厉地叫她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因为他们再也供养不起她了。

年轻而不幸的女人被大家遗弃了，她能怎么办呢？她能上哪儿去呢？回娘家吗？她怕父亲会发怒，也怕别人会嘲笑。不走吗？她连最需要的东西都没有了，而且她已受够了老头儿的责备。最后她决定走遍世界去找她的丈夫。一拿定了主意，她就听天由命，径直向前走去。

她走呀，走呀，整整走了一年，经过沓无人烟的地区，后来总算走到一个陌生蛮荒的地方。那儿，她发现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有一所小房子，房子上长着毛茸茸的苔藓，说明这所房子年代已经很久了。她轻轻地敲门，听见一个者妇人的破嗓子问道：“谁呀？”

“我，一个可怜的迷途旅客。”

“你要是含好意的话，就把这个茅屋当做你自己的家，住在我这儿；你 要是盘算着坏主意，那就请你走开，因为我小狗的铁牙会把你咬碎的。”

“我是你的朋友，亲爱的大娘！”

于是门在可怜的流浪者面前敞开了。

“嗨，年轻的女人！什么风把你吹来的，你怎么到了这里？青鸟都从来没来过，不必说人了－…”

公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亲爱的大娘，是我的罪孽使我到这里来的。我在寻找昂桑修道院，我根本不知道它在地球的哪一部分呢。”

“好吧，你碰到了我总算是走了运，亲爱的。我是圣礼拜三，这名字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这名字我倒听说过，不过我承认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地方遇见你。”

“你看！居然你还埋怨没有运气，我的孩子！”

于是，圣礼拜三用一种像喇叭一样的声音叫了起来，召唤她的王国里所有的动物。它们立刻奔来了。可是，当她问它们知道不知道昂桑修道院的时候，它们一起回答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名。圣礼拜三感到非常遗憾，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给了可怜的女旅客一块圣面包和一小杯酒让她在路上吃，另外送了她一只自己会纺的金纺锤作为礼物，并且轻轻地跟她说：“好好地收起来，我的孩子，你以后也许会用得着它的。”她又劝她到她姐姐圣礼拜五那里去。

少女走了一年又一年，走遍了蛮荒陌生的地方，后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总算到了圣礼拜五家里。经过的一切都和圣礼拜三那里一样。她又收了一块圣面包和一小杯酒，这次另外又加上一个自动的金子做的络车。圣礼拜五又和善又温柔地跟她说话，劝她去找她的姐姐圣礼拜天。

公主当天又走了。她走了整整一年，经过可怕的荒野，比起她以前走过的路可怕得多了。而且，因为她怀孕已经两年多了，她经过许多折磨才到了圣礼拜天那儿。她跟她那两位妹妹同样亲切地招待她。看见了这个可怜又不幸的人，她的心都碎了。圣札拜夭愿意帮助她，就长吼一声把世界上所有的动物：水里的、陆上的、空中的全都叫了来。它们马上聚拢来了，圣礼拜天恳切地问它们，在它们当中有没有知道昂桑修道院在什么地方的。它们一起回答说它们一辈子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这时候，圣礼拜天深深地叹一口气，忧郁地瞧着可怜的旅客，跟她说：“我的孩子，最后你要是找不到你所寻找的东西，无情的灾祸或者类似的事情就要临到你的头上了。从这里开始就是一个陌生的世界，甚至连我也不熟悉。虽说你有热烈的愿望，你也无法再前进了。任凭什么人都是无能为力的。”

恰好在这个时候，一只百灵鸟蹒跚地来到圣礼拜天面前。圣者就问它：“我亲爱的百灵鸟，你或许知道昂桑修道院在什么地方？”

“我当然知道，女主人，因为过去我曾经为爱情所驱使，在那儿把脚都弄折了。”

“那么把这个年轻女人带去吧；马上领她到昂桑修道院去，找你认识的路走，一路上好好照顾她。”

这时，百灵鸟叹息着，谦逊地回答说：“女主人，虽然路程很艰苦，我完全听候你的吩咐。”

圣礼拜天也给女旅客一块圣面包和一小杯酒，让她一直可以吃到昂桑修 道院。另外又给了她一个大盘子和一只金鸡，鸡上镶着宝石，四周围着小金鸡，这些是给她需要的时候用的。后来她把年轻的女人托付给百灵鸟，百灵鸟于是就肢着脚走了。

她们走了，有时徒步，有时飞行，当公主受不了的时候，她就跨在百灵鸟背上。

她们这样整整走了一年，忍受着千辛万苦，经过了陆地和海洋，穿过森林和杏无人烟的地方，到处爬着巨龙、大蟒、带着蛊诱人的眼睛的毒蛇、二十四个头的水蛇，还有许许多多可怕的猛兽张着大嘴在十字路口等候她们。能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这种充满贪婪、奸诈和罪恶的恐怖呢？

她们饱经苦难，历尽艰险，最后到了一个山洞。年轻女人骑在百灵乌身上，百灵鸟累坏了，几乎连翅膀也拍打不动了。她们走进洞口，慢慢地走到一个新世界，一个真正的天堂里。

“公主，你到了昂桑修道院了，”百灵乌说，“你找了好久的查尔蒙王子就住在这里。你在这里看到的东西没有使你回忆起什么来吗？”

这时，年轻女人虽然被五光十色照耀得头昏眼花，但是她仔细地观看，终于认出了那座华丽的桥、神奇的桥，还有她和查尔蒙王子住过短暂的几天的宫殿。她的眼睛里涌出了愉快的眼泪。

“慢着，别高兴得太早了！你对这些地方还不熟悉，还有许多危险在等着你呢。”百灵鸟说。

接着，它指给她看一道泉水，劝她到那里去待三天，并且告诉她在那里会遇见谁，教给她该说些什么，后来又讲给她听关于圣礼拜三、圣礼拜五、圣礼拜夭三姐妹送给她的纺锤、络车、金盘，带着小金鸡的母鸡应该作什么用。

百灵乌辞别了托付给它的这位女旅客，很快就飞回去了。它一直不停地飞，惟恐另一只爪子也给人折断。那个可怜的女旅客哭泣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百灵鸟飞向远方，等到看不见了，就到她这位朋友所指的泉水那里去了。

她一到那里，就把小心保存着的纺锤拿了出来，在地上躺下来休息。

隔不多时，一个女仆来取水，她一看见这个陌生的女人和这只奇怪的纺锤自动纺纱，纺出来的金纱比最细的头发还细千百倍，就跑着去告诉她的女主人。

这位女主人原来是个细腰蜂，她的邪恶更赛过魔鬼几分。这个可恶的女巫，她会使水冻冰，会施展世界上各种各样的诡计，她在查尔蒙王子的宫殿里当总管家。她就只缺少一样本领：她摸不透别人脑袋里想的是什么。老妖妇对这个奇妙的纺锤动了心，就派女仆去找那位不相识的人，把她引进宫来。

女巫一见了她就问：“听说你有一只自动纺纱的纺锤。你愿意卖吗？要多少钱，嗯？”

“我可以送给你，不过有一个条件，你得让我在国王房间里睡一夜。”

“这有什么不可以呢？把纺锤给我，你就在这里待到晚上，一直等到国王打猎回来。”

少女把纺锤给了她，就待在宫殿里。没有牙齿的老婆子知道国王每天晚上总要吃一杯新鲜牛奶，就替他准备了一杯，让他喝了好一夜睡到大天亮。等他回来一上了床，老婆子就给他送牛奶去。国王喝了，睡熟了。

这时候，这个大坏蛋按照刚才谈妥的条件，把陌生人叫到国王的房间里去，临走时轻轻地对她说：“待在这里，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来找你。”

老枯骨头窃窃低语着，踮着脚尖走，倒不是怕把睡得烂熟的国王吵醒了，而是怕睡在隔壁房间里的一个侍从——国王狩猎时的忠实伴侣——会听见。

等到老妖巫走远了，可怜的女旅客马上跪在她丈夫的床边，淌着热泪对他说：“查尔蒙王子！查尔蒙王子！把你的右手放在我的身上，好让这倒霉的铁圈断开，把你的孩子生下来！”

可怜的女人就这样一直呻吟到黎明，可是白费劲，因为国王好像已经死去了一般。

天一亮，老妖怪就出现了，很不愉快地命令陌生女人出去，上别处去找死。可怜的女人就老老实实地走了，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她又到泉水边去，把她的络车拿出来。

当女仆又来取水的时候，看见了这个奇怪的东西，就跑到女主人那里去，告诉她那个有纺锤的女人，有一部自动的金络车，比已经给了女主人的那个纺锤更特别。于是，老妖妇又差女仆去寻找年轻的女人，用同样的计策得到了络车，第二天一清早又把她从国王房间里赶走了，一点好处也没让她得到。

可是国王的侍从看到了这些事情，对这个可怜的陌生的女人起了怜悯之心，准备在第二夭夜里使老妖精的计划失败。因此，等到他们单独在外面打猎的时候，那个小伙子把这两个晚上在他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国王。王子一听见这些就哆咦起来，心也乱了。他低下头，哭了起来。正当查尔蒙王子哭得眼泪涔涔的时候，羞辱和绝望的可怜女人把她最后的希望——盘子和带着小金鸡的母鸡拿了出来。当她站在泉水边上的时候，慈悲的上帝又打发那个仆人来了。仆人一看到这些新奇的财宝，连水都忘了打，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她女主人那里去。

“我的上帝，女主人，”她对她说，“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呀？上次那个女人现在有一个盘子和一只带着小鸡的金母鸡，漂亮极了，你看见了会连气也喘不过来的。”

老枯骨头马上派她去找年轻的女人，心想：“反正你得不到你所追求的东西！”

陌生女人一到，老女巫用者计策把金盘子、金母鸡和小鸡全抢到了手。

当国王打猎回来上床时，仆人又给他端来了一满杯牛奶，不过这次他心想：“这牛奶，我可不吃！”于是他就偷偷把它倒了，躺下来假装睡得很香的样子。

老妖精真以为国王已经睡着了，也相信她那饮料会起作用的。就像前几夜一样，把陌生女人叫到他房间里来，然后自己就走开了。这时候，不幸的女人跪在她丈夫的床边，一面哽咽，一面大声向他反复说这几句话：“查尔蒙王子！查尔蒙王子！可怜可怜这两个无辜的人吧，他们四年来已经受尽了最残酷的折磨！把你的右手放在我身上吧，让铁圈断开，让你的儿子生下来吧，因为我再也受不了这沉重不堪的大肚子了。”

她一说完，查尔蒙王子像在做梦一样，把手伸了出来。他一触到她，喀啦！铁圈断开了，公主马上生产了，丝毫没有生孩子的痛苦。然后、她就把他们分手后所经受的痛苦全都告诉了她丈夫。

这时候，国王片刻也没耽误，半夜就起身，把朝廷里的人都叫醒了，命令他们把老巫妇带上庭来，把她从公主那里骗取的财宝全都带来。接着他叫 人带一匹马和一口袋核桃来，把老婆子和口袋都绑在马上，把牲口放跑了。于是马跑起来了，每掉下一个核桃、老婆子的肉也掉下一块，等到口袋掉了，老妖妇的头也滚下来了。

你们要知道，这个老巫原来不是别的，就是老头以前捡儿子的时候在泥沼里遇见的那只带着小猪的母猪。她靠了自己的巫术把她的主人查尔蒙王子变成一只又干瘪又脏的小猪，希望他以后能在她十一个女儿——也就是跟她逃到树林子去的十一个小猪当中挑一个做妻子。查尔蒙王子这样无情地惩罚她，是做对了。至于那个忠心耿耿的侍从呢，王子和公主给了他很多礼物，直到他死的时候为止，一直没有和他分手。

现在，善良的人们，你们还记得查尔蒙王子结婚的时候，没能够举行婚礼吗？所以他们的婚礼和孩子的洗礼同时举行了。庆祝典礼非常盛大，谁也想象不出它有多么豪华……查尔蒙王子刚一转念，公主的双亲和抚养他自己成人的那两位老人，他们都来了。两位老人又穿上了紫红色的皇袍，坐在上座。

全世界的人都被邀请参加这个富丽堂皇的婚礼，婚礼举行了三天三夜，要是还没结束的话，说不定还在举行呢。

（洪有纾译）